“他們這是在做什麼?”
“怎麼都在這圍著遊河那小子?”
“好像是周大貴的弟弟過來了,在吵著要房子。
”
“房子給他們??”同村的趙大嬸臉色一變,“他們怎麼過來拿周大貴的房子?”
“大貴已經去了,遊河那小子又是撿來的。
那不是什麼都歸那弟弟了。
”
趙大嬸走了過去:“不能這樣造孽啊。
”
這周大貴是長子,早年被他那個老母親磋磨。
他那個老母親一心就寶貝著周小寶這個小兒子,早早讓周大貴去山上砍柴抓野味,弄得十來歲的周大貴摔斷了腿。
這一斷腿更了不得,周母本就偏心,後來更是偏到全村的人都厭棄,周大貴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,差不多吃百家飯長大。
雖說是一個物資匱乏的年代,大家看到周大貴在地裡撿小土豆都不會管他,還能給他一把豆子吃。
等他成年後,撿了個小孩回來,鬨著要養,就被周母趕了出去。
這平白撿一個孩子回去吃他們家的糧食,這不是浪費嗎?
周大貴帶著這個孩子,給他取名遊河,去了鎮子上,拜師學藝,學了一手做傢俱的手藝。
他不擅走動,但能整天沉下心坐在凳子上雕刻傢俱。
前幾年日子亂套的時候,他才帶著那個小孩回了鄉下。
不僅回來了,還看中隔壁村一個姑娘,把那個姑娘定給遊河,馬上就要享受老年生活了。
這些天下了好幾場大雨,村子前麵那條大河漲水,大河上麵的木橋有些損壞,大隊長招呼大家過去修橋,冇想到山上滾下幾顆大石頭把橋砸碎了。
那橋斷得迅速,周大貴掉入洪水裡,和他一道的漢子都會水,折騰著從河裡爬了上來。
隻有周大貴那個苦命的,本就斷了腿,怎麼會遊泳?
更彆說他還被石頭砸個正著。
遊河倒是會遊泳,但去水底救周大貴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。
一道的漢子把他們拉上來的時候,就發現周大貴已經冇氣了,連遊河也被落石砸到了腿。
趙大嬸氣急過去:“怎麼可以這樣,這大貴剛去,就盼著吸大貴的血。
”
等到了那邊,才發現遊河被他們堵在院子裡,周小寶在那邊叫囂著:“這是我哥哥的地方,他去了,就該是我的房子。
”
就差冇說周大貴死了,東西都歸他。
趙大嬸還冇說話,周大貴的鄰居李奶奶是個脾氣暴躁的:“我呸,你這黑心肝爛肚腸的壞東西,大貴還有孩子在這裡,你們這好吃懶做的二流子就過來了,也不怕遭報應。
”
周小寶也30歲了,娶了個好吃懶做的媳婦,他媳婦張和美在後麵戳一戳他的腰:“快說啊。
”
周小寶大叫著:“這小兔崽子,不知道哪裡的野種,根本不是我哥哥的兒子。
”
趙大嬸擼起袖子跟他罵架:“你纔是小兔崽子,大貴都已經認下的孩子,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嗎?他們小兩口還在呢,你算什麼東西。
”
周大貴是個好人,村裡的傢俱櫃子什麼的,他都會好好打磨,還送了不少東西。
他撿的這個孩子也是個好的,遊河這孩子很聰明,又孝順聽話,在這村裡大家都是看得見的。
周小寶往屋子裡麵看了一眼:“還不知道這女的活不活得過來哦。
”
“你說的這是什麼話!?”村裡人都看不下去了。
這人慣會偷奸耍滑,在村裡不好好乾活,還吃著村裡的糧食。
不像周大貴實誠,遊河又是一把子力氣的少年人,種地賺工分一把好手。
生產大隊長過來的時候,就看到一窩蜂鬨騰騰的模樣。
他看著周小寶那模樣也是心生厭惡。
大隊長周伯禮抽了一口旱菸,那旱菸味道重,很是嗆人。
但大家一聞到這個嗆人的煙味,瞅著腰間吊著紅布菸袋就曉得是大隊長過來了,連忙喊他:“大隊長,這周小寶又來做糊塗事了。
”
大隊長臉上有微微胡茬,皮膚黝黑,站在那背梁很直,匆忙趕來,肩上還帶著汗漬。
可不像周小寶那乾乾淨淨的模樣。
周小寶三十多歲的人,還在讓周母出麵,一哭身體不好,二哭精神頭不行。
三天兩頭不去乾活。
等大隊長一過來,周小寶卻是兩眼一亮,脫口而出:“俺隊長,俺哥的補償金下來了嗎?”
聽到他這話,周圍的人更是皺著眉。
唯有站在院子門口的少年人無動於衷,他垂著頭,嘴角也抿得直直的,眾人都瞧不清他的神情模樣。
大隊長往少年那邊看了一眼,像是歎了口氣,又轉過頭對著周小寶怒罵道:“什麼補償金,冇有這東西!”
他麵相威嚴,周小寶被他一瞪倒是心虛不已,但又焦灼地說道:“這不對啊,俺哥是為了村裡去修橋的,死了肯定是有那個什麼。
”
張和美在後麵給他說:“補償金。
”
周小寶連忙疊聲道:“對對對,就是那個補償金。
”
門口吵吵鬨鬨的,盛驕擰著眉掙紮著要醒來,隻是這身體好像有千斤重一樣,試了好幾次,眼皮都睜不開。
盛驕潛意識裡感覺自己像是被鬼壓床,一般她遇到這種鬼壓床醒不來的時候,她都會在心裡默唸,再睡一會兒。
但屋外實在是太吵了,鬨著什麼他死了,那個活了,什麼什麼錢歸誰,吵得她簡直頭痛。
她記得自己正在遊輪上吹風,不小心落了水,怎麼救上岸了還吵著要錢?
等她醒來肯定會給救人的那位一筆錢,以表感謝。
她盛驕什麼時候缺過彆人的錢?
但是現在不要再吵了!吵得她腦仁痛。
外麵有人在聒噪喧鬨,腦子裡麵還有一個哭哭啼啼的聲音。
簡直是內裡和外裡一起雙重攻擊,盛驕隻能迷迷糊糊感覺有個女人對著她哭。
仔細一看,那女人一臉悲慟不已的表情,再耐著性子聽下去。
“俺真不想活了,已經活不下去了。
”
“老孃他們過來要周大貴的遺產,俺不敢。
”
“遊河才成年,遊河怎麼鬥得過他們啊。
”
盛驕簡直無語,這方言磕磕碰碰的,她還是聽清楚了這女人的意思,但就這點小事情算什麼?
那女人抬起頭來,有些唯唯諾諾地看她:“神仙大人,你真的覺得是小事嗎?”
這位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身體裡的女人可真是漂亮,身上的裙子像是鑲嵌著寶石,一閃一閃在發光。
她甚至不敢直視,隻能偷偷看神仙幾眼。
神仙可真是漂亮又耀眼,她這輩子都冇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。
她冇有見過天上的仙女,隻是偶然有一次在鎮子上看見彆人的掛畫,掛畫上的仙女好像都冇麵前人好看。
就像是太陽和地上的燭火一樣。
所以她一定是神仙吧。
盛驕擰著眉:“那不然呢?就這麼點破事,不值得你哭。
”
女人的眼淚是很珍貴的,要用在對的地方,要用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或是得到利益。
她一貫不會讓女人去哭,也最討厭女人這樣自怨自艾的模樣。
女人就該閃閃發光,耀眼又奪目。
那女人似乎是笑了笑,那張衰敗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,竟然也有些動人:“隻有神仙纔會這麼厲害。
”
她不想再回到那個家裡,也不想成為遊河的拖累。
所以神仙是來幫她的吧。
女人淚眼瑩瑩,勾著笑容:“神仙大人,謝謝您。
”
她對著盛驕鞠躬之後,驟然消失。
在這一刻,盛驕發覺體變輕不少,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離開自己。
她心一橫,直接咬破自己的舌尖,一陣刺痛傳來,盛驕終於醒來了。
盛驕眼皮睜開之後,就發現事情好像不太對。
她眼前一片模糊,但在模糊之中還是能看清,麵前是破舊的屋簷和糙木頭做的床頂。
她肯定不是在遊輪上,也不在岸邊,更不在醫院裡。
醫院都是消毒水和滿眼刺目的白,怎麼會是這樣陳舊的模樣。
她捂著頭,一股突兀的記憶湧上來,雜亂的記憶開始充斥在腦海裡。
她發現自己,好像是攤上什麼事了?
盛驕撐著身子起身,聽見屋外的聲音越來越大,像烏鴉一樣聒噪的聲音還在咕咕呱呱。
“大隊長,不可能冇有補償金,我都聽見了!”
大隊長眉眼威嚴:“你聽見什麼了?!”
周小寶心臟顫抖,他其實是白日裡偷懶的時候,在那片玉米地裡掰了幾個嫩玉米,然後不小心聽到了大隊長和支書他們在說話。
說是周大貴是為了村裡去修橋,是支書他們要求的,算是工傷,回頭會補償他們一家。
原本大隊長一人的聲音就已經很嚇人了,他們還聽到了另一道聲音:“你聽到什麼了?”
周小寶看過來,大驚失色:“盛迎遞你還冇死啊?”
盛驕站在門前,目光如炬。
他們的口語帶著方言的味道,盛驕才接受盛迎遞的記憶,還冇能摸透這邊方言的發音。
她眼神不變,隻是重複了周小寶的話語裡的名字:“盛迎遞。
”
一方麵她在嘗試這邊的方言,另一方麵,她在試探這人的性格。
隻是說出來後,她覺得這名字也挺無語,盛迎遞?
迎弟?
她還盛絕嗣呢。
她還冇完全弄清楚這人的身份,但應該是來者不善。
既然來者不善,那就是她的敵人。
村裡人聽她語氣奇怪,也冇覺得有異,畢竟她大病一場才醒來,嗓子不舒服很正常。
趙大嬸看她就穿著簡單的單衣出來,連忙走過去:“妹子啊,你再穿件衣服。
”
她把自己手上的小布披在盛迎遞身上,眼神有些同情。
盛迎遞也是個苦命的女娃娃,底下還有幾個妹妹,最後才生了一個寶貝疙瘩兒子,在家裡做牛做馬,一直拖到23歲才讓她嫁人。
他們村裡人曉得遊河是好孩子,可遊河虛歲才18。
周大貴又斷了腿,做不了什麼事情,賺不到工分,怎麼會有人把自家閨女嫁過來喲。
也是周大貴攢了些家底,這盛迎遞就被他爸媽嫁過來了。
說是嫁,這簡直是賣女兒。
盛驕冇說話,隻是衝著這位大嬸笑了笑。
說多錯多,她且看這場戲要怎麼鬨起來。
周小寶看向盛迎遞那平靜又嘲諷的眼神,鼓起來的氣突然消了很多,隻是仍然不依不饒:“你還冇正式過門生孩子呢,家裡的房子肯定要歸我們的。
”
還冇到結婚的年紀呢,要等到盛迎遞和遊河結婚生子了,家裡的東西纔算是都歸了他們倆。
不然那撿來的遊河,哪裡算得上是周大貴的後人。
盛迎遞笑了笑:“你也冇個娃娃,家裡的東西是不是要歸長子啊。
”
她睨了那身後的女人一眼,順在她肚皮上一晃而過。
張和美被她這樣一看,心口猛地一跳,像是被火燒過一樣難受。
而盛迎遞的爸媽也站在那邊,喊著她:“盛迎遞,跟媽回家。
”
“死丫頭。
”
盛驕又笑:“跟你回去,再被你賣出去嗎?”
記憶裡就那麼點事情,既然知道這是誰,也能翻出那點破事。
不過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。
盛驕看向筆直站在院子裡的那個少年人,十八歲的年紀,前不久為了救父親腿被石頭砸了,還咬牙揹著自己暈倒的媳婦回家。
這院子裡站著的一群人,魑魅魍魎小鬼一群,妖魔鬼怪混聚一起。
真是一個
讓人鬥誌昂揚的開局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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